景观的语言

　　“景观的语言”来自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景观建筑学教授安·维斯特·斯本（Anne Whiston Spirn）所箸的《景观的语言》。此书尚无中文译本，英文版由耶鲁大学出版社于2000年出版。笔者通过阅读此书，受益匪浅，特撰文引用此书精华，并结合自己对景观的一些理解，与广大读者共同探讨这一主题。“景观的语言”是所有生物的母语。早在人类学会用语言来描述自己的故事以前，就在尝试着阅读自己所居住着的景观；早在其他信号和符号产生以前，景观就成了人类最早的教科书——风云的变化暗示了天气；涟漪和潮汐标示了水下的岩石和生物；山洞提供了栖身之地可；河流衍生了人类居地。其他的语言——文字语言、图式语言、数学语言，都可以说是由景观的语言衍生出来的。

　　就像文学作品一样，景观的语言也可以传、书写、阅读和想象。一棵树的形状和结构，记录了物种和环境循序渐进的对话；树或宽或窄的年轮，讲述了它一生中每个生长季节的水和养料状况；人造景观揭示了建造者和建造地之间的关系；它们讲述了降水和屋顶坡度，耕种方法和耕种地大小，家庭结构和定居方式的契合。

1　景观语言的语法 

　　树上的一片叶子，就像句子中的一个词语，叶子和它的成长与枯萎，它的枝条乃至整棵树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名词、动词和句子之间的关系一样。语法有助于将景观讲述得更加流利、深刻、更富有表现力。读者和讲述者往往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去理解着手去理解全部；讲述者根据含义来选择他所需的元素。像水和路这样的元素，结合起来就可以形成各种特征——河流或是喷泉，而特征结合起来就形成景观。语法就是把这些元素排列起来以表达各种不同的含义。树木和鸟在语法中有份，但它们可以不去遵守这些条令，成为一个偶然跳越的音符。人们有时会遵守这些规则，有时也会打破规则，创造出新的语法，从而使人造景观变得有趣和复杂。

　　景观语法本身无所谓对错，只是有时会被误用。语法的原则是描述性的，我们可可以利用它们来帮助解读和创造景观。但编纂景观语法是一件艰难的工作，因为元素以及上下文是复杂而持续变化的。

1.1 景观元素的结合

　　景观元素与文学作品一样，只有在和上下文构成关系时，它们的含义才是固有的、内在的。华盛顿越战纪念碑就可以分成几个语素成分，墙本身是名词，沿着路径移动是动词，墙和移动都限定，墙是被石材限定的，运动是被路径的下沉和上升这样的副词限定的。和任何一个景观一样，纪念碑是由许多这样的语素构成的。

　　景观中含有许多上下文关系，相互作用或各自独立，它们之间紧密联系，或联系松散，甚至没有关系。这些复杂关系可以融为一体，或者互相平行，或者互相叠加。

　　语法把语素结合成词，把词结合成短语，短语结合成从句，从句结合成句子，句子成段成章，最后成为文学作品。景观作品也存在这样的一种组合关系，只不过景观元素是一种连续的组合，而不仅仅是线性的或是片断的。

1.2 景观元素的尺度

　　文学元素是没有尺度的，但景观有。大平原的尺度是巨大的，而树、建筑物则是更贴近人的尺度。从银河系到小小的质子，这些尺度中有很小一部分能被人感知和理解。

　　1㎡的面积是最适宜人类交流的尺度，包括桌面、门洞、小路等等，都在这个尺度范围内；100㎡也很容易被人接受，门锁、鼠标、一朵花都是这个尺度；再次一级――1C㎡那就是指甲盖，或者一个蜘蛛的大小了。

　　1㎡向上是100㎡，这就是家居的尺度了；一棵大树的树冠也差不多是这个范围；而大过10m的动物差不多只有鲸鱼了。

　　1000㎡就是城市用地的尺度了，一个城市街区，大广场，摩天大楼的基础，都在这个尺度范围内。

　　当然，空间是连续的――就像种子是果实的一部分，果实是树的一部分，树是树林的一部分，果实是树的一部分，树是树林的一部分――道路、花园、街坊、城市地区、国家，是一种嵌套的上下文关系。这种景观上的部分与整体的连续关系。这种景观上的部分与整体的连续关系。这种景观上的部分与整体的连续关系，就赋予景观语言嵌套结构。

　　为零开便于理解，景观模式必须从人的尺度出发，将大者化小，小者化大。设计师的图纸就体现了放大或缩小的景观，尺度的选择取决于他们要表达什么，规划师和建制师所关注的尺度是不同的，当设计师过分关注于他们自己的那一部分狭小范围内的尺度时，他们可能会引进一些与环境不协调的因素，景观语言就会不通顺。

1.3 景观元素的秩序

　　不是所有的景观都是和谐的，缺乏秩序会造成杂乱，但造成杂乱也有可能不是因为秩序缺乏，而是太多秩序的冲突。景观中最伟大的作品就如同音乐和艺术作品一样，以很复杂的结合方式将很多秩序整合在一起，但复杂而无序使人迷惑，有序而单一使人乏味。达到秩序化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重复使用和谐的景观元素，而赖特（Wright）尝试过4种秩序：均质（homogeneous）、层级（hierarchical）、并列（coordinated）、（ehaotic）,用它们来设计高秩序、高复杂性的景观。在美国维斯康辛州的北塔里埃森（Taliesin North），他用均质的材料、本地的石灰和沙石来建造房屋，而构架是由一个个正交的网格组合而成。然而，这种网格可能会在陡峭的斜坡上，或不规则的地形上出现问题。到了20世纪20年代，赖特通对地形的研究，渐渐采用一种适应不规则地形的结构策略。当他在1925年为北塔里埃森的花园及农场规划画新的草图时，建筑物及场地被 布置在一组与等高线垂直的网格中，新的网格与原来的网格成45O,从而使建筑物能够更好地契合等高线的态势。赖特在奥克塔拉（Ocatilla）的一个临时帐篷里住了几个月，根据沙漠的环境和地形，用同样的手段绘制出能够适应更复杂地形的、由两套网格叠加而成的规划草图，这也为随后于1938年开始的西塔里埃森（Taliesin West）的创作打下了伏笔。

1.4 景观元素的本土性

　　景观语言也有方言，我们在做景观设计时，不仅需要注意当地的植物、地质等情况，还要注意日常的光、气温、水文等，那些显示并与当地本土文化相和谐的设计，往往更实用、更经济、更能经受时间的考验。

　　20世纪流行的高楼、玻璃外墙和混泥土，其实在任何地方都是不适合的。在纽约，塔楼阻挡了海上吹来的和风，还出现了很多无人的广场。墨西哥城的建筑物和人行道，由3种颜色的火山岩组成——红色石头多用来砌墙，灰石用来做细部，黑石做人行道。但是国际流行的大楼和当地的火山岩很不协调，他们只好在摩天大楼上也采用当地的石头，以取得和谐。

　　在欧洲的一些乡村，直到今天我们还是能看到中世纪的风景。那古老的村庄，俨然是大地的景致。而且，每个国家、每个区域都具有可识别的本土风格，构筑成现代城市人向往的生活和风景。

　　景观语言的语法是在特定的景观中，经过几代人的智慧而积累下来的，我们不应该忽视它们。但语法是灵活的系统，它并不是景观语言运用的准则。设计师，它并不是景观的过程，还会有自己的意识形态，以及各种修辞手法，从而使整个景观语言系统变得异常丰富。

2 景观语言的修辞手法

　　景观的材料、现象和形式是强调的、矛盾的、相似的；风是微风的夸大，水柔顺却有侵蚀力，玫瑰盛开又枯萎，它不仅仅是玫瑰，几个世纪以来的诗歌、绘画、园艺和日常礼仪，已大大扩展了它的内涵。

　　在语言重于图像和其他符号的现代文化中，各种修辞手法，如强调、隐喻、反语等等，已经在文学中被精心地甚至是过多地整理，但在景观中却很少被应用。景观有其潜在的修辞能力，并不只是建筑的背景和框架，这点常常被我们忽视。事实上，除了一部分特别不适宜的比喻及有关手法，几乎所有的修辞都能运用于景观文学中。

2.1 强调

　　强调一个事实需要贬抑另一事物，这就带来了问题，为什么要强调它而非另一个?强调至何种程度？无意义的强调令人厌烦，没变化的重复单调无聊，滥用重点会导致混乱。

　　把事物放在开头或结尾，都会建立一种等级，就像一座位于林荫尽头的宅邸，把纪念碑或建筑物摆在高山或丘陵之颠，能强调构筑物的重要性（例如中国的塔或阁、圣地上的希腊圣庙和基督教堂），把喷泉放在公园中心或者城镇中央广场也是这个道理。

　　还有框景来强调，景框从场景中脱离出来，通过指引视线来引起注意力。门框、围墙、篱笆、树丛都能以特殊的色彩、肌理、声音或者气味来框定物体或场景。日本茶室低而深的屋顶压低了人的视线，引发的是一种廉卑感；而阿尔罕布拉宫的建筑上的窗洞和拱廊框出了一片远大和天空的壮丽景象，传递的是一种权利感。

　　通过元素的重复组合，也是一种强调的好办法。例如鸟鸣中的音符，叠句中的单词或者阿尔罕布拉宫里形形色色喷泉——它们低矮的涌泉、弧形的水线都在声和形上相似。涌泉汇集于狭小的天井内或柱廊的阴影下。在那里，它们轻柔的声音得到了扩充，它们流转的形态消散的涟漪中，弧形的水线在宽大开阔的庭院里幻化成弯曲的光线；墙上的喷泉从台面上进射出来，跌落在盆池里。古代西亚人通过对水的艺术化处理，寄托他们精神。

2.2 隐喻

　　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精通景观的修辞特性，他曾经为美国弗吉尼亚大学做了景观设计。设计中运用两排平行的柱廊，限定一块中心绿地，同时又框住了远山的视景。柱廊一头开放，一头围以大型建筑——图书馆，面向远山。杰斐逊借此隐喻了书本和自然两种知识来源。19世纪90年代，大学的视察委员会决定用新建筑来围合空间开放的那端，结果远山的景色被抹去了，草地成了一个内聚的封闭空间，从此失去了杰斐逊原先展现的那种自然的联系。建筑师甚至主张为了使建筑显得更清晰，必须移走草地上的树，但正是这些树增加了建筑的美感和沧桑感。每逢清晨和傍晚，斜晖将枝影投到光滑的白色圆柱上，在树桠错乱细碎的形态和建筑中，运用简洁的几何学之间的对比，发生了一场对话—— 一场有机和无机、浪漫和古典、隐喻和溯源的对话图。

　　我们还可以把更多的修辞手法运用到景观语言中，通过这些手法，人们在景观中注入了丰富的感情，表达了自身的价值与信念，令思想可触摸，令想象成为可能。

3 结语：参与对话

　　景观语言是数不清的对话的合集：向日葵转动花盘、土壤的干涸、人的辛劳，都是对太阳的无意识对话。有些对话在新的作者加入之前就开始了。有些设计师不懂正在进行的对话而给出了无关的、甚至是野蛮的打断，结果只能是创造令人讨厌混乱。一名优秀的景观建筑师，必须学会阅读和使用景观语言，还要学会倾听和回应进行着的对话。最后请允许我们用一句名言来结束全文： 

　　自然的无尽天书写满秘密
　　我鲜以解读
　　——莎士比亚

作者简介
卜菁华/1945年生/女/上海人/教授/浙江大学建筑系主任/研究方向:景观环境与建筑(杭州 310027)
孙科峰/1977年生/男/杭州人/浙江大学建筑设计及理论专业2001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景观环境与建筑(杭州 310027) 

参考文献
[1] Anne Whiston Spirn. The language of Landscape[M]. Yale University Press,2000.
[2] 杨北帆,等.景园设计[M].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02.
[3] D.Fairchild Ruggles. Garden,Landscape,and Vision in the Palace of Islamic Spain[M]. The Pennstylvania State Univerasity Press,2000.
[4] 菁华,叶琳.中西学园——96级毕业设计的尝试[J].建筑学报,2002,(4):14. 
 
收稿日期：2003年3月4日
修稿日期：2003年8月29日
出版日期：2003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