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画家和他的圆明园情结——专访张宝成

　　张宝成的故事 
　　1966年冬天的一天，一个名叫张宝成的东北年青人来到曾经举世瞩目的万园之园——圆明园的废墟地前，久久地寻找他心中的圆明园，但是在他的视线里全是满目的苍凉、空旷的田野和破落的村庄，他甚至没有找到任何一点圆明园的遗迹，历史的画面和眼前荒凉的景象在他脑海里翻腾。他久久的凝视着这块土地，天出奇地寒冷，他的内心也无比的悲凉。 
　　这一幕景象就这样一直深深的印在了这个年青人的心中，对帝国主义列强残暴的破坏圆明园的愤懑、对中国人屈辱的那段历史的痛心以及对中华民族辉煌的园林艺术珍品被毁灭的巨大遗憾，强烈的刺激着他的内心世界，一个用绘画向世人展现圆明园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诞生了，以后的若干年里张宝成又多次的探寻圆明园，然而偌大的无法鉴定的地貌和关于圆明园少之又少的资料，又常常使他非常的困惑，直到1980年，以汪之力、宋庆龄、沈雁冰、习仲勋、许德珩、张爱萍、史良、荣毅仁……等为首的一批有视之士开始主张保护修复圆明园，到1985年，圆明园修建了围墙，才真正鉴定了圆明园遗址的范围，后来圆明园被确定为遗址公园被保护起来，圆明园管委会成立了，有了和他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一切更坚定了张宝成要将圆明园盛景展现给人们的信心，接下来的十年时间里他又无数次的来到圆明园，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整理圆明园的资料，1996年，张宝成先生退休离开原来工作的城市来到北京，因为生计他一边在一所民办的学校担任艺术设计的教学工作，一边在单位给他安排的10平方　　米的工作室里开始了他艰辛的创作，历时6年的时间完成了全景“圆明园盛时鸟瞰复原图”及圆明、长春、绮春三园分景图四十余幅。 
　　他的作品绘画功底深厚，画风独特，最重要是他的构图源于多年收集、整理、研究圆明园的资料，作品非常真实准确的再现了圆明园鼎盛时期的辉煌场景。对于他的作品，中国圆明园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建筑科学院原院长汪之力这样评价“张宝成倾多年心血绘成的《圆明园盛世鸟瞰复原图》和40余幅分景图，为圆明园遗址的研究与整修提供了极为宝贵的资料，实为难得”。 研究圆明园的首席专家张恩荫的评价是“没有对整个圆明园架构上的了解，就很难做出估计、研究、保护、修复上的周全方案。张宝成的《圆明园盛世鸟瞰复原图》成了难得的历史资料。” 
　　40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年留连于圆明园遗址前的年青人，而今，已成为一位饱经沧桑、日暮残年的老人，他的一生也许还有很多的平淡或离奇的故事，但是圆明园对他一生的影响却是那么深刻，他是一个普普通通人，他的头上虽然没有任何眩目的光环，然而对中国古典文化和艺术的热爱和满腔的民族热情支撑着他执着的信念，孔子在《论语。雍也篇》中有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好之、乐之是画家臻于至境时无法言喻的会心之美。知之、好之、乐之，在张宝成的心灵世界里是并行不悖的，虽“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我为圆明园而生” 

　　近日，我们有幸采访了张宝成先生，他住在北京通州郊外的一幢联排别墅里，房子很大但是陈设都极其简单，俨然不是别墅里的豪宅生活，据说房子是女儿给他买的，前几年瘫痪八年的老伴离他而去，在这个偌大的房子里，他的身影显的越加孤独，但是从客厅到书房，墙壁上挂满了书画，书房里，他的书画更是堆满了每个角落，这一切又让我们感受到老人充实的内心世界。在每一次谈到他的作品时，都能感到他的艺术生命依然是那么年青，那么有活力。 
　　在谈到过去的经历时我们了解到，张先生从小就失去母爱，小时候清贫的生活经历使他更加自爱，所以成绩和各方面的技能都遥遥领先于他的同龄人，他自幼就热爱中国传统文化和绘画，奠定了从事绘画的基础，参加工作几十年的时间里，总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和性格上耿直的他经常与领导格格不入，常常受到外界的冷落和排斥，也许就是这些更加促使他专注于绘画和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并最终成就了他今天绘画方面的造诣。他的绘画生涯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关于圆明园的，甚至可以说他把自己一生中最宝贵的时间和热情献给了圆明园。 
　　我们的采访也主要是针对了圆明园，张先生大致给我们描述了他绘制圆明园时的情形，“从1985年圆明园修围墙的时候，我就开始收集手描绘圆明园的资料。但是记录圆明园的资料，大部分都已经被抢到国外保存在国外的博物馆里，确凿的资料很难收集，我通过各种途径如报纸、杂志、图书馆的书籍等来整理，后来在圆明园的管理处我非常幸运的得到了一张“样式雷”绘制的圆明园平面图的复印件，成为我绘制圆明园最重要的资料，整理的过程大概经历了十年的时间。当时的圆明园平面图是不完整的，后来在样式雷图纸的基础上，我又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将长春园、绮春园补充完整，而这块工作是以前任何人所没有做过的。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当时圆明园的管理处主任张恩荫先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他也是一位圆明园方面的专家，他对我的绘画给予了很多的帮助和指导。从1996年开始，我开始绘制圆明园。当时，我和家人生活在一间十平米的小屋里，这里面很大一部分还被我的画桌所占，当时屋里面没有暖气，生一个炉子，冬天很冷，我每天的休息时间就是4-5个小时。在绘制“圆明园盛时鸟瞰复原图”的时候，是将30多张一号图纸粘在一起，没有那么大的桌子是铺在马路上画的，当时的条件非常艰苦的，我的老伴也是一直在支持和帮助我。就这样一直画，大概用了六年的时间”。 

　　西洋楼遗址并不能代表圆明园的真正精髓 

　　关于人们在圆明园中一直关注西洋楼遗址的解释，张先生给了我们新的思路，“圆明园总面积占地约5200亩，圆明园的精髓在西洋楼遗址以外的其他场地，而不是西洋楼，西洋楼遗址面积仅占整个圆明园的2%，这是非常小的一块场地。因为中国的建筑都是木质的，都被大火烧毁了，而西洋楼遗址上的建筑是石质的，所以现在在圆明园里，大家只看到了西洋楼那部分。实际上当时西洋楼的建筑水平是很普通的，并不是非常出色的建筑，而另外98%的场地上曾经有中国古典建筑、古典园林的艺术精品以及和这些建筑里的无法计算的文物，如今建筑被毁掉了，中国的文物界历来有这样的说法：初步估算，全球47个国家的200多个博物馆中，收藏着上百万件中国文物……而从圆明园掠去的就占一半多。圆明园另外98%的场地，更应该值得人们去体验、去感受，因为每一寸土地都是犯罪者作案的现场，每一寸土地都都见证了中国那段屈辱的历史。” 
　　关于圆明园，张先生谈了很多，但是给笔者影响最深刻的是“我去过圆明园很多次，在圆明园经常会听到游客问“圆明园遗址在哪里？”“在大水法那边”，这样的问答，让我哭笑不得，浩浩荡荡将近6千亩的圆明园，所到之处，你的脚下全是圆明园遗址，大水法还不到当时圆明园的2%。怎么能说遗址就在大水法呢？现代人的无知啊！很多人已经完全不懂圆明园了，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我们的先人的辉煌文化”，“乾隆的时候，曾经让宫廷画师沈源、唐岱依据圆明园实景，绘制过《圆明园四十景图咏》、《圆明园全景图》、西洋景全景图及西洋分景图，不过遗憾的是这些稀世珍品当年被劫掠到法国了，现在仍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 我们中国人看不到了，而且主要是乾隆早期的宫廷画师们画圆明园，后来圆明园还有很多的扩建都没有画，而我画的是完整的圆明园鼎盛时期的景观，可以毫不夸张的讲，我把清代宫廷画师《圆明园四十景图咏》中没有的内容都补充了，其价值应该相当于高鹗续写了红楼梦。我画圆明园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中国人看到圆明园，了解圆明园，虽然圆明园已经被彻底毁坏并且永远也不可能复原了，可我们民族的文化不能被忘记！但是，我的画很少被人们重视，最让我遗憾的是我们国人对圆明园的冷漠，对民族文化的冷漠，这是我无法理解的”。 

　　尊重遗址 尊重圆明园 

　　在我们问到关于圆明园复建的问题时，张先生的回答是：“我个人的态度是不赞成复建的，因为修建圆明园的条件已经不存在了，清代修建圆明园是从康熙皇帝开始，经历了几代皇帝，用了150年的时间，而且在当时是倾全国的人力、物力来修建的，聚集了全国最好的技师和最好的原材料，对于圆明园的精湛，英国有一位记者在他的笔记中描述到：“这是《一千零一夜》中的场景，是一种幻境，就是狂想也想不出我们眼前确实存在的现实，必须有一位诗人、画家、鉴赏家、历史学家和中国学者集于一身的人，才能解释和形容”，现在要在短时间内，重建圆明园是不可能的。同时，我反对在原址重建的另外一个理由是，我认为那是一个国耻纪念的地方，国耻可以激励人们前进，所谓知耻而后勇，后人应该正确去面对它。对于异地修建圆明园的事情，我不知道会建的怎么样，我的希望是修建圆明园的人要尊重专家，尊重历史，我担心建的走了样子，反而误导了大家。” 
　　
　　后记：在对张宝成先生的一个上午的采访中，我们都被面前这位率真、和蔼的老人深深的感动了，感动于他内心世界里那种高傲的民族情怀，感动于他的执着的精神，感动于他超脱于物质之外的对艺术的追求.......作为媒体，或许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将这样一种精神传递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我们不应该将其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