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世贸中心与雅马萨奇

　　美国东部时间２００１年９月１１日，一架从波士顿飞往洛杉矶的波音７６７飞机，载有９２名乘客，遭到恐怖分子劫持，于上午８点４５分冲向纽约世贸中心大厦的北楼，撞进第９４－９８楼层，顿时燃起大火，浓烟滚滚。１８分钟后，另一架被劫持的波音７６７飞机，载有６５名乘客，又撞向世贸中心大厦南楼的第７８－８４楼层，立即爆炸起火。两座大楼先后全部塌毁。大批无辜者失去生命，纽约市最高的标志性的双塔楼突然消失。全世界善良人民无比震惊，无限痛惜，同声谴责恐怖分子制造的这起凶残罪恶的恐怖事件。 　　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大厦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作为一座世界著名的优异超高层建筑，仍然值得我们加以关注。它的设计者是日裔美籍建筑师雅马萨奇，在上世纪中期是一位世界闻名的建筑师，他的建筑有着自已独特的风格，我们也要把他介绍给读者。 　　１９６２年的一天，雅马萨奇收到纽约－新泽西港务局寄来的一封信，邀请他承担一项建筑设计任务，工程投资额为２．８亿美元。 　　雅马萨奇读信后，有点奇怪，心想自己的设计事务所规模很小，美国有那么多大的建筑设计公司，这么大的建筑任务怎么没找他们而找自己，他不相信上天会掉这么大的馅饼给自已，也许是秘书打字时在款数上多打了一个０吧。打电话去问，对方回答：没有错，我们就是希望你来完成这项建筑设计任务。 　　纽约的曼哈顿区西临赫德逊河，河对面就是新泽西州，所以两者合设一个港务局。它们早就计划在曼哈顿的岸边建造一个综合性世界贸易中心，以振兴纽约和新泽西州的外贸事业。中心里面设大量办公室供进出口公司、轮船公司、银行、保险公司以及各行各业的经纪人等设办事处。中心内还有许多服务用房，预计其中的工作人员超过３．５万名，加上每日来此办事、购物、参观的人总计要容纳１０万人在其中活动。总建筑面积达１２０万平方米。 　　港务局在物色建筑设计人员时十分慎重，他们对４０多家建筑事务所作了深入调查，加以比较，最后才决定聘雅马萨奇为总建筑师。 　　雅马萨奇接受任务后，扩充了自己的设计队伍，他用一年的时间调查研究和准备方案，共做了一百多个方案，他说，在做到第４０个建筑方案时，构思已经成熟。其后做的６０多个方案是为验证和比较而做的。 　　世贸中心用地位于曼哈顿岛南端西边，临着赫德逊河。那一带是纽约市最早发展的地区，华尔街就在近旁。中心的用地为７．６万平方米，由原有的ｌ４块小街区合并而成，原有的房屋都被拆除。雅马萨奇在这块略成方形的地段中布置了高低不同的建筑，最高的两幢都是１１０层，其余为两座９层建筑，一座海关大楼和一座酒店。楼房布置在用地周边，中心留做广场。 　　纽约市原先最高的建筑是帝国大厦，其主体为８５层加上顶部的塔楼共计１０２层。自３０年代建成以后，一直是纽约的也是全世界最高的摩天楼。１９６１年曾有人为世贸中心大厦拟制过７２层的方案。雅马萨奇接手后，他说：“基本问题是寻找一个美丽动人的形式和轮廓线，既适合曼哈顿的景观，又符合世贸中心的重要地位。”他同助手们反复去帝国大厦近旁观察它的视觉效果，作为决定未来世贸中心大厦高度的参考，结论是比帝国大厦再高没有问题。对一般人来说，４０层和１００层没有大的差别，关键在建筑的细刻尺度，特别是靠近人的部位的尺度，要与人体和人的视觉经验有联系，就不致让人觉得自己如蝼蚁，如果大楼底部处理得空灵一些，也不致令人觉得有压迫感。另外，要设法提供让人看到大楼全貌的角度和位置，雅马萨奇说，人既然能建造摩天楼，人也能理解摩天楼。 　　纽约曼哈顿南部即所谓的下曼哈顿，高楼林立，一栋挨着一栋。曼哈顿三面临水，从远处看去，高楼大厦如一片水上丛林，是世界城市一个奇观。许多人厌恶那景象，另一些人又喜爱它。雅马萨奇属于后一种人，他说在过去，每次有新的摩天楼出现时都有人抨击，但后来人们又喜欢这些大楼和新的天际线，他说城市不是静态的实体，而应是动态的。他当时就预言，１１０层的世贸中心大厦建起来再不会长久保持世界最高楼的称号。后来的事实是只过了一年，芝加哥的西尔斯大厦在高度上就超过了纽约的世贸中心大楼，尽管芝加哥的那个大厦的层数也是１１０层。 　　世贸中心那两幢１１０层的大楼的体形完全一样，都是方柱体。边长都是６３．５米，地面以上高４３５米。从建筑技术上说，如果合成一幢更高的，譬如说４５０米的楼也是可能的。不过雅马萨奇做了两个一样的方柱体，两者不远不近地并立着。每一个方柱体的高宽比都是７比１，都是直上直下没有任何凸凹，笔直地挺立在那儿，成双成对，若即若离，好似一双婷婷玉立的双胞胎姐妹。这种“姊妹楼”的构思是不是多少透露出一些东方人的审美情趣呢？ 　　世贸中心１１０层的大楼在建造上有许多新意。当时，即５０－６０年代，一般幕墙建筑的外墙都很薄，柱子稀少。而世贸中心大楼的外墙由一周圈密置的钢柱组成，两根钢柱子之间的距离只有１．０１６米。所以整个大楼的四周，从下到上，等于是一个由很密的钢栅栏组成的巨大的钢方形管筒。大楼中心又是由下到上直通的较小的钢方形管筒。内外两个钢管筒之间由１１０道钢楼板固结。所以整个大楼采用的是钢的“管套管”结构，强度极高，具有非常高的抗水平推力的能力。 　　由于世贸中心大楼的钢柱密集，它的窗子极窄，宽度只有半米多一点（０．５６６米）。大楼外墙上玻璃窗的面积只占总表面的３０％。 　　这里稍微多地介绍了世贸中心大楼的结构情况，是因为“９·１１”事件发生时，很多人认为超高层建筑楼不堪一击，很不安全。事实是，纽约世贸中心两幢大楼不是被飞机撞倒的，它们并非那样不经撞，那么，它们是怎样毁了的呢？ 　　波音７６７客机有两个发动机，每一个的推力达２８７１３公斤，飞机最大载油量９０９１６公升。“９·１１”事件中恐怖分子劫持的飞机本来要从波士顿飞往西海岸的洛杉矶，而纽约距波士顿不远，机上的燃油还很多。飞机以每小时７５０公里的速度撞击世贸中心大楼，冲进第９４－９８楼层，大量碳氢燃料在其中燃烧，引起熊熊大火，温度达到摄氏１０００度，钢柱失去强度，变软、变形以至熔化，上面的楼层压下来，其他楼层如多米诺骨牌似的连续坍落，大楼终于全部毁掉。 　　香港凤凰电视台于北京时间９月１２日上午，采访笔者询问纽约世贸中心大楼损毁问题，我提出以上的看法。因为先前专门考察过纽约世贸大楼的建筑与结构（曾有专著《美国建筑师雅马萨奇》１９９３年，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认为大楼结构设计相当先进，再是根据ｌ８７１年芝加哥市区大火时，大批铁结构楼房因大火使温度升高而坍倒的事例，得出以上看法，当时声明这只是一种猜测。不过事后许多国外专家的调查研究，大体也是这样的看法，如“世贸中心钢框架塔楼的倒塌与其说是由撞击引发的，不如说是由随后的大火引发的。随着大火导致热度升高，钢架变软了”。 　　考虑到１９４５年帝国大厦曾遭到Ｂ－２５型轰炸机的撞击，所以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大楼设计得能够抵抗波音７０７喷气客机的撞击。这是上世纪６０年初的考虑，谁也想不到会发生大量飞机燃料进入大楼内部燃烧的事情。 　　受恐怖事件袭击后，南楼在受袭５６分钟后先塌毁，北楼在１０２分钟后倒塌。 　　事后英国《新科学家》发表的文章指出：“在遭到自杀性恐怖分子劫持的客机撞击之后，每座塔楼仍旧耸立了近一个小时。最终熊熊大火烧化了钢结构支柱。然而由此争取到的时间使得数百人得以逃生。当初为设计世贸中心提供工程建议的公司的首席工程师约翰·胡珀说：‘大多数建筑会立即倒塌’。” 　　“９·１１”事件发生后，我国一些建筑界人士发表意见，大声反对建造超高层建筑，认为应从世贸中心大楼的惨剧中吸取教训，中国更不应该造大高楼了。一时间，建筑界的“恐高症”流行起来。其实，持这种意见的人，把政治事件与技术问题混在一起，不加区别。造成“９·１１”惨剧的根因在于当代的世界政治，绝不应全部归之于技术问题。试看“９·１１”那一天，位于美国首都华盛顿的五角大楼，即美国的国防部大楼，只有４０多米高，同样遭到恐怖分子劫机袭击，只是由于袭击飞机的偏差，只有局部受损。可见关键不在建筑的层数，而在政治，在于产生恐怖主义的政治原因。 　　自然，我们也必须从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大楼的惨案中吸取教训，把高层建筑、超高层建筑和一切建筑物的防灾措施做得更严密、更周全。使发生紧急灾难时，所有人员能迅速安全地逃生。 　　我们再来看看雅马萨奇是怎样的一位建筑师。 　　雅马萨奇全名米诺儒·雅马萨奇，是英文名Ｍｉｎｏｒｕ Ｙａｍａｓａｋｉ的音译，日文该是山崎实。 　　雅马萨奇于１９１２年出生于美国西北部海港城市西雅图。他的父母是来自日本的移民。他是第二代日裔美国人，即所谓“二世”。他的父亲在商店做事，家庭并不富有。他在美国受建筑教育，曾多次回日本老家度假。他不是从美国一流大学毕业，又是日裔，能在美国出人头地，全靠自己刻苦努力。他开办自己的建筑事务所后第一个较大的作品是米苏里州圣路易市的一个机场候机楼，给他带来声誉。但他渐渐对早期现代主义建筑的原则有了异见。雅马萨奇对勒柯布西耶在朗香教堂中表现的粗野主义很不满意，他逐步形成对现代建筑的一套修正意见。他提出了“六条目标”，主张建筑作品要： 　　一、通过美和愉悦提高生活乐趣； 　　二、使人精神得到振奋，追求高尚品格； 　　三、建筑要有秩序感，为人的活动造出宁静的环境背景； 　　四、建筑要忠实坦诚，结构明确； 　　五、充分发挥现代技术手段的优点； 　　六、最重要的是建筑要符合人的尺度，使人感到安全、愉悦、亲切。 　　他在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的一次讲演中称这些是“新人本主义建筑哲学”。他主张在建筑创作中借鉴和吸收传统建筑的优秀成份。例如他设计的建在印度的美国农业展览馆，用了有明显印度特征的金色穹顶。为沙特阿拉伯设计的机场候机楼，采用了阿拉伯传统的四圆心尖形式。在一处科学展览建筑中采用了过去美国大学常有的“学院哥特式建筑”的造型，等等。我们观看他的一些作品的照片，即能看出他的“古今东西，皆为我用”和“综合创新”的建筑创作作风。 　　雅马萨奇强调建筑形式的处理要与人的尺度协调，这一点在他的作品中有很好的表现。例如，在上世纪５０－６０年代，美国许多大楼流行尺度又高又大的、长度达１０米左右的整块的玻璃窗，雅马萨奇与此相反，他的高楼上的玻璃窗都是细窄的，往往不到一米宽。他说，在高楼上用很大的、几乎低到楼板的玻璃窗，人靠近时会产生如同站在悬崖边的恐惧感。当年笔者在纽约世贸中心大楼１００多层的高处，贴着窗子向外观览，一点也不害怕，就是因为窗子窄，只有５０厘米宽。而他在高层建筑上惯用细窄窗子的做法，恰好与世贸中心大楼外围采用钢“栅栏”的结构方式正好吻合。 　　雅马萨奇的建筑的细部处理都很精致、巧妙、美观。所以当时他的建筑有“典雅主义”风格的称号，同勒柯布西耶的“粗野主义”风格恰成对照。也许这也是当年纽约－新泽西港务局在众多知名建筑师中特意择选他为总设计师的因素之一。 　　雅马萨奇的“典雅主义”建筑风格具有正统、古典、高雅的格调，它受到社会上一部分人士，特别是政府方面的青睐。美国国务院就多次委托他设计政府出资的在海外的建筑工程。大概是曲高和寡的原故，他的理念和风格在美国建筑界并没有大的影响，只是他个人的风格而已。